年前回乡，和老家的亲戚聊天，听说镇上发动村民与一家企业合作养猪。合作的方式是，企业租下全村的土地。愿意养猪的村民可以和企业合作，自掏腰包3万元建标准化猪舍，如果没钱，企业可做担保帮助农户向银行贷款。不愿自己养，还可以向公司缴纳一定押金，进入企业的猪场打工。农户与企业合作养猪，要使用企业提供的饲料、猪苗、兽药等等，养成后再统一由企业收购。(南方都市报 www.nddaily.com 南都网)
全村100多户人意见不统一，有的认为土地租金太低，有的觉得合作条件太苛刻(还没赚钱先要贷款建猪舍，为企业打工还要缴押金，企业跑了怎么办？收购价格全由企业说了算，农民赚什么？)。但企业出于防疫的考虑，坚持要承包村里所有土地(这样村民就无法在村内自行养猪，可避免生猪疫情大规模爆发)，否则就放弃合作。镇政府认为这是发展“公司+农户”，实现农业产业化的大好机会，极力推动合作。那些不愿合作的农户走投无路，想让我这个“乡贤”想办法。
我为此专门找到镇领导说理，他本就是我中学同学，大家开诚布公，有啥说啥。从《土地承包法》到农民与企业谈判地位不对等，我把一堆问题抛出去。老同学态度也很诚恳：那些大道理谁都懂，穷乡僻壤能吸引一个龙头企业来投资不容易，更何况这套“公司+农户”的模式是经济学专家都认可的，绝对不会伤害农民利益。
他向我解释，企业不可能挨家挨户和农民打交道，这样成本太高，如果你是老板也不会这么做，因为根本没得赚；让农民自掏腰包建猪舍或缴押金，是为了钳制农民，只有他们自己有了资金压力，他们才会严格按照企业规定的生产流程和技术标准饲养，而且不会因为偶尔行情不好中途退出合作。卖猪的时候也才会遵守合同把猪卖给企业，而不是看到行情好，就另寻买主。更何况，出租土地的资金起码保证了农户基本的土地收入；生猪收购价格虽然由企业确定，但企业绝对会保证农民利益，至少村民不用担心生猪销路，这就避免了市场风险。
我很不服气：小农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，怎么保证他们的利益？企业肯定会在考虑自己利益最大的前提下，才会顾及农民。
老同学回答：企业为这个项目要投入上千万，他当然要赚大头。农业是高风险、低收益的行业，企业不是慈善机构，任何公司都无法确保农民利益最大，但它能够保证农户风险最小。对于农民来说，能实现这一点已经比自己单干强了。如果要完全平等谈判，合作肯定无法达成，农民本来就缺乏契约意识，即使谈判达成，如果没有一定约束，农民的生产流程难以控制，怎么保证产品质量？真正出了问题，企业找谁追究责任？这种平等的谈判并不可靠！
我又问：土地都出租给企业，种地用不了那么多人，你让那些不愿养猪的富余劳动力去哪里？可进城真的是出路吗？农村要减少小农，把农民从土地上赶走，实现农业产业化；城市要尊重市场规律，不愿敞开怀抱接受农民。纯粹从经济学的原理出发，他们讲得都有道理，这是最有效率的做法。可你让那些无钱无势、缺少技能的小农去哪里？在这个丛林法则盛行的年代，在这个赢者通吃的年代，那些弱势农民的权益谁来保护？他们是不是就该被经济大发展、社会大进步的时代淘汰？谁来保障他们的底线公平？
